风吹大山,苍凉中越来越摇晃。野草,任它如何的晃,始终留守脚下的土地;树,婷立,像美人,满身花叶,多好的首饰,被风摇响,化为思念和祝福。祝福猴子、老熊、野猪。祝福同大山相依为命的人,世世代代把风当成爱情。猎人的爱情;樵夫的爱情;牧者的爱情;采药者的爱情。风,继续吹,吹散乌云,吹散瘴气。笑声,歌声,把蓝天吹进了耳朵,心里头,却缓缓地长出了一大片一一 海。
萤火虫,用身体点灯,点亮无边的安静。溪水叮咚,唯有旧梦的沉默可以期待。梦中的你,寂寞如睡莲状,芬芳都穿上水光一样的紧身衣,而青蛙的表情模糊成了月亮。月半弯。我的疲惫就如羽毛一般,用柔软的快乐,去抚平鱼鳞般坚硬的內伤。等到,冰雪苏醒,将一株树打扮成春天的素颜,然后,任凭孤独吹动云。吹到地久和天长。
饭菜,香。这是乡村女人唯一能随意说出的方言,鼓动炊烟和白云上演一场脱口秀。奔放,幽默。含蓄,深情。鸟儿听得兴趣盎然,忘了流浪。我喜欢这么缓慢的时光,缓是从容,是惬意;慢是细腻,也是雅致。
能陪着一个女人不紧不慢地老去,能同步回应不咸不淡的心情,我们还奢望什么呢?
暮色深沉。山河廖阔。飞鸟卸下翅膀上的蓝天,牛羊痴迷于蹄印里的大地。唤归的嗓音还未散尽,小村的宁静,就急不可耐地浮在野花的香味之上,惹一片干净的薄薄的月光。
一个人若要用酒话稳住內心,请问:那得动用多少树影的朦胧?这是鸟儿的秘密,因为岁月闪光,具有青草气息。太阳落山,牛羊的叫声,由远及近,练习一朵云的静寂。那些心事如月色的女子,徐行在百合花的背影里,裙子上,起风了。她们,皮肤下雨。溪水的手臂把山揽在怀里,心跳就成了珠玉,点缀着女人的呼吸,怎么看都是芳菲。醉能让疲惫变得如此欢喜。鸟鸣都是灌木林次递生长的梦境,落叶满山,还有几声叹息让美好的风景,从此下落不明。
阳光敲打农具,怎么样的声音,才属于果树、庄稼?尘埃落定!寂寞摩擦寂寞,亮出的火花,可以点燃蛙鸣。沉默收容沉默,回忆是茶,陪荷花的香气,四处游荡。
太阳,咚地一声落下屋檐了。
萤火虫的安静是左邻右舍的安静。当竹林有了梦的影子,他就该踏着星光,经过了她。他的拥抱是果树,带着露水开花;她的吻是庄稼,今天早晨,闪烁天蓝色的小后悔。
歌声,冰结。要用多少月色,才能烧梦,泡茶。清醒我!你,已经用完了伤害;我,应该从此山光水色。从此,两小无猜。从此,西瓜不悲哀,草莓都暗自喜悦。就算蟋蟀失去了黄昏,只要那刻,黑夜还拥着蜻蜓。恍若隔世。仿佛泪在眼睛中,跳跃如麻雀,稻草人最美丽的错觉。
麻雀安知鸿雁之志?但是,鸿雁又怎么懂得麻雀之情?麻雀虽小,却五脏俱全,小小的肝胆里,全是故乡啊!为什么心存高远就值得赞许?为什么情定故乡就不能被认同?小麻雀不懂,也不必要懂。小麻雀,一生一世都为我们守着屋檐,或者,只守着溪水边一片小树林,几分麦地。哪儿都不去,无论春秋冬夏,都要叽叽喳喳,早晨商量天晴,黄昏争论下雨。叽叽喳喳地,说说桑麻,谈谈瓜菜。慢慢把细小的日子,从风雨过成阳光。慢慢地,同故乡成为最亲的朋友。
思念,缓慢如此,一如情歌深处,数朵浅淡的云。每一丝晃,葱郁草木清香。在风中,或走,或停。凉爽,成全了头发;飘逸,属于胸膛;云在远方,水在近处,你拥有的美和好,像那么密集的叶子,此刻,击掌为盟。在炊烟袅袅升起的村落,鸟鸣呼应唤归的悠长。太阳滑下,想起你,我的朦胧同大地的苍茫浑然一体。只为寻你,一些小飞虫的寂寞,就起风了。母亲已经点灯了啊,她清瘦的背影之外,风,蝶,花儿般的时光谁先找到了我,谁就是我的姐妹。
月光不是月光。风吹散了风,是什么在夜里轻响,那轻,一直滑了很久。恍惚从来就没被梦话,接住。恍惚已经恍惚。心若静成水稻,就能听到天空之外的天空。此刻,哪棵梨树可以安放鸟的疲惫?哪株胡萝卜,正飞扬父亲的咳嗽。绿是安静的。星星掉在池塘里,鲤鱼,是安静的。石头砌的围墙,安静。月色很明媚,不要被皎洁引诱,在村子里四处游走。孤独在骨头里燃烧,一个人的影子,是萤火虫不能把持住的。乡情,也是一道别致的风景。
长发飞舞,并不是因为起风了。我,在奔跑,速度大于风的寂廖。如果,我停下来,长发会自然下垂,遮掩的不是脸,是面具!长发飞舞,我活着,脸上的喜怒哀乐,都一五一十活给你看。长发飞舞,我不敢停下。我怕:一路的风景,没有我的奔跑,会突然死去。
风,吹动黄昏。情绪像树,在霞光里展开远山近水。放下一天的忙碌,随意走走停停,四处都是草木明亮,花开有声。当风,寂寞轻拂,当黃昏,月上树梢,清光漫地。一切都是有福的!一株草能在碧绿里同自己约会,一朵花可以预期内心的芳菲,让鸟鸣成为飘,四面八方。你的离开,让我成了我。在风语里,同花儿草木结为兄弟姐妹,不管阴晴,都在一起。
雨,如文字,从天空写向大地,在我们苍白的视野里,稀疏有致。写下一一屋影朦胧,谷草垛沉默。写下一一青山巍峨,江河澎湃。写吧,写吧,小小的文字,把伞写成花,出门的孩子,即使怀揣潮湿的命运,也能拥有晴朗的芬芳。写吧,写吧,轻轻的文字,把守望写成树,叶茂根深,都是厚重的亲情。不管经历多少酸甜苦辣,我依然決定回到童年,被村落还原成一张白纸,再重新被雨写成诗歌!
天空,很大。云,你就拽吧!不像风筝,因为一线牵缠,沉浮都身不由己。左边飘,自由。右边飘,自在。飘,飘,飘。云,你累吗,你孤独吗?云只忙着自己的飘,云从不回答。有些人喜欢坐着看天,比如我,闲来无事,就喜欢看云爬上大树,把太阳当成口哨,温暖响彻人间。那时,我就是我了!乌黑的痛感里,活着更多的雷、闪电。
烦了吧?请坐在大地上,看云卷云舒,听花开花落。
鸟飞过,心就晴亮。我不奢望:流水含情,把影子许给远方;更不幻想:轻风有意,用蒲公英的轻盈,四处流浪。大地苍茫,我是农具的伙伴,我是肥料的亲家,我是庄稼的后悔,是蔬菜和瓜果认定的情人。我是我!阳光,或深或浅。蚂蚁惊讶地发现——每一株小草,没名没姓,没有耀眼的花开。
活着,就好!把根留住,任枯黄轮回,野火吞没,苍茫之后,它们用卑微,撑起了春光浩荡。
我,累了!你应该原谅:我没有多余的精力同蚂蚁搭档,从叶子到叶子,搬运大地辽阔。我躺着,等待梦把我的肉体搬走,空出一小片土地。你们可以栽茄子种南瓜,可以养牛放马,可以自在走向他乡,或者,快乐回家。而不会被我的肉体绊脚,跌倒。没有我隔开天和地,叶子可以直接落到地上,同根说,同雾说,同云说,一只毛毛虫如何成了彩色蝴蝶迎风飞呀。
梦,你就搬走我的肉体,留下灵魂吧。亲人们来此,喝酒饮茶。天色暗了,月光就轻轻落在他们的身上......
流水带来消息,有鱼,有虾。池塘的口信呢,可是青蛙、荷花?匆匆那年,时空的距离,不再是一场芬芳。没有炊烟指路,他们怎么能回到村庄?走路回去,要踏响遍地月光。骑车回去,衣裙飘飘,青山隐隐,长发飞扬。开车回去?不,这样会撞伤一路的美光!况且,到处都是曾经的回忆,这些回忆不懂礼貌,不讲避让。他们想要急刹车,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。
寂寞,可有味道?是母亲的体香,绕过一朵花,再绕过一朵花,母亲,你用白发和皱纹成全了时光。远离了故乡,才感到寂寞,原来如此呛人。像父亲,蹲在田边地角,使劲抽旱烟,解乏。烟雾袅袅,父亲用烟杆随便敲敲鞋底,一辈子了,都没敲干净脚上的黄泥巴。
路,很长;他乡,很宽广;单人床,如此狭窄。我的寂寞,是妻子的荡漾——青草味,柑子酸,苹果甜。
女儿,我回来了。寂寞就在你的笑声里酒窝中,堆满冰淇淋,巧克力。
这里,四月。草长莺飞,杂花生树。该飞翔的都飞翔了,该荡漾的,都荡漾了。乡间的女子,害羞是脸上的小狐狸,薄汗,轻衣,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。其实,我打乡间走过,要么我以露珠的情绪留下,要么以玫瑰的方式把你带走。而不是又一次留下你,倚门守候。
你的身子,越来越瘦,那瘦竟把门神的威武挡住,密不透风。
曾获四川省首届农民工“非常梦想”文艺原创大赛银奖,四川省作协成都市文联主办的第30届桃花诗会三等奖,西藏自治区宣传部“盛世赞歌”优秀奖,四川省第二届农民工“非常梦想”文艺原创大赛一等奖,《成都商报》头条诗人奖等100多个奖项。著有诗集《以云的模样发呆》。